第三十九章 关门

　　“众里寻他千百度啊！”对音乐非常苛刻的珠江赞叹道：“早晚上下班高峰，循环放这首歌！”“ifihadtolivemylifewithoutyounearmethedayswouldbeemptythenightswouldseemsolong……”小号的前奏起来，格伦·梅德罗斯青春的嗓音配以缠绵优美的旋律，像一只充满魔力的无形的手，扣开了无数行人、骑车人的心扉，连在马路对面的都驻足穿街而来。只可惜仅有唱片没有磁带，有唱机的毕竟还是少数。来客虽遗憾，还是赞不绝口，说歌真好听。有的直等到歌曲播完才不舍离去。正忙着应付顾客的时候，柯哲下了班来了。他跟我和珠江说他也想合股加入，我们有点意外，说要问下波波的意见。说曹操曹操到，波波骑着单车刚好来了。“今天客流不少啊！”波波看看进进出出的人，进店第一件事就问我：“营业额多少了？”“快两百了。”我早已算过多遍。“可以可以。”波波脸上难得有笑意。大家说起柯哲入股的事，我和珠江说没问题，波波当即表态：“那我也没问题。”如此，柯哲也加入了我们。这件事告诉我：这几个哥们都不错。格伦·梅德罗斯的大情歌《至死不渝》就像知源书屋的一棵摇钱树。自从上下班人流高峰连续播放以来，店里日营业额节节上升，终于在试营业一周那天突破千元大关，利润也很可观。当即波波怀揣一周的营业款、柯哲捧着他的入股金，两人坐凌晨的火车赶去上海紧急补货。我因旅游旺季工作繁忙，店里全靠正上白班的珠江：每天单位报道后就翻墙溜出来守店，等我下班接上后他再回去翻墙打卡。我白天上班，业余时间都在知源。休息日更是店里的黄金时段，总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天晚上回到家还要做帐，统计库存，只能睡六个小时。那段时间里唯一让我牵挂的是雪莉，我顶多只能在她工作时间打电话匆忙地问候一下。她电台工作也挺忙，我和她之间仿佛又回到送她水彩画前的那个“莫比乌斯”环当中。我也错过了郑钧他们火药乐队的演出：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据小天说演出很成功。这很是无奈，你得到就会有失去。但那段时间确实是我生活中最为充实的时候，我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还能赚到不菲的收入——世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其实世上许多事情并没那么多的所谓意义来赋予，关键是自己能否找到喜欢做的事。我或许也可以说我在知源所做的是有意义的——它推动了这个城市国际潮流音乐的传播，影响了人们音乐欣赏的水准。但这种主观给予的意义本身就没有多大意义。无名小子格伦·梅德罗斯的《至死不渝》也让我颇有收获。从摇滚所崇尚的理念来衡量，这首歌只能说是商业化浓重的一首普通情歌而已，但正是因为它的“普通”才让我们获得了经营知源的首要目的：盈利，也顺带很好地完成了传播欧美流行音乐的最终目标。许多事出发点没找准结果必定事与愿违，我明白了确立目标的重要性，也在兼顾理想与商业间实践之间的平衡方面给了我很大启发。一个月试营业很快就到了，我们向鲍老板交出了一张优秀的成绩表。就在沾沾自喜的我们满怀信心，准备与书屋水到渠成签订正式合同、大展宏图之时，事情发生了惊天大逆转：老鲍拒绝与我们签约。本以为火爆的生意会让老鲍开心爽快地与我们签下协议，但这老狐狸却在觊觎一个更大的野心。老奸巨猾的他摸透了我们的路数：进货渠道、热销品种、展示与推销的方式等等。我发现试营业的一个月我们给他做了一个完美的欧美流行音乐终端营销的样板演示，还是自费的。所以，他的潜台词我也可以想得到啦——哼哼！这帮小子还是太嫩，是时候过河拆桥了！我们可能是专业上的好手，在营销方面也有闪光点，但是我们不清楚市场的残酷与人性的阴暗。当时我想，凭我们这两点优势只要找到一个平台照样可以东山再起。况且老鲍知道进货渠道又怎样？市场是在变化的，他知道不断更新的乐坛哪些唱片畅销？哪个歌星红火？他知道目标顾客的品味？不同受众的需求？所以还是不怕，不干就不干！珠江和柯哲也这么认为。这时，一直没有表态的波波，给了苟延残喘的我们致命一击：“我会留下帮老鲍。”三人傻眼。这无异于晴空霹雳，原本高涨的气焰被无情地戳破了。上帝是公平的。除了给这个世上每个人一样的时间，还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但遗憾的是，对于别人的选择你通常无法强加于自己的意志。我不清楚波波这个选择是事先与老鲍协商好的还是现在的即时反应，好像已不再重要。他在这时候提出来虽然让我们大感震惊，但无法改变我们三人的决定。如此，在辉煌的一个月试营业后，知源成为了过去式。这情景与当年卖外贸服装时何其相似：别人是生意做不好才关门，而我两次都是做太好才干不了——真有点不服气。看老鲍那张脸就明白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几天后才得知波波仅是以顾问的形式为老鲍打工，帮他跑进货、做指导、还客串营业员。其实我还是能理解波波，他的身体里就像小丁一样流着商人的血液，这是刻在基因里的。而珠江、柯哲和我的血液里更多的可能只是在商场上被唾弃的东西——情怀。当然波波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我们几个把他连同知源一样当做了过去式。我想，这肯定也是他事先考虑到的。正如我所说：这是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