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波波

　　回到杭州后就没见到珠江，知源书屋的事也被搁置了。歌迷会有了社会人员的好处就是你根本不用愁人的来源，那些会员会一传十十传百地帮你扩充人员，不像在单位是有限制的。失踪很久的珠江突然冒出来给了我一个电话，说是遇到一朋友，很懂流行音乐，而且有场地可以举行音乐沙龙，让光组织几个会员带上唱片磁带约时间一聚。我和光都觉得不错，就开始在会里发通知组织参加沙龙的人员。主题是欧美流行乐和摇滚乐，报名者不多，来的七个人基本都是新会员，包括煤气公司柯哲、之江饭店山姆、电子工学院的小天加上珠江，湖畔宾馆方面有孟寒、光和我。举办沙龙的人叫波波，年龄比我们大几岁，皮肤黝黑，戴一副账房先生般正圆的黑边眼镜，满嘴广普话。沙龙的地点就是在他米市巷的家。家里什么情况不清楚，只知道三室一厅的公寓房，他一个人住。与波波的第一次见面有些诡异。当时我们一大帮人挤在走道里，波波给我们开门时客厅里一片昏暗，沙发上竟然有个人裹着毛毯在呼呼大睡。这时还不到晚上八点。波波将我们迎进客厅，把灯打开，过去叫醒沙发上的男子。两人依哩哇啦说了阵鸟语，我一句没听懂，随后男子提着个旅行袋告辞离开。“福建朋友。他两天没睡了，我让他去旅馆了。”送走客人，波波含着歉意对我们笑道。感情刚才说的是闽南话？他这一解释，又让我们怪不好意思的。客厅很大，七八个人进去正合适。我环顾四周，器材倒也齐全，唱机、cd机、卡座、功放、调谐器、音箱都有，只是音箱尺寸没珠江的大，设备也没珠江的专业。但这已经足够了。刚才波波朋友睡觉沙发背后的墙上贴着张大号中国地图，让我有点吃不准波波到底是干什么行当的。起先大家相互介绍寒暄，然后就聊起了第一个话题：国外流行音乐的来源，也就是怎么得到更新更多更好的进口唱片磁带。光谈了他的经验，就是中图的音展会，以及bJ上海的门市部等，但进口的速度还是太慢，时间跨度大，断层多。山姆说，现在年轻人对西方流行乐特别是摇滚乐的需求很大，但是市场实在是远远满足不了，缺口太大。大家发表之后，波波站了起来，指着墙上的中国地图说：“你们不要只把目光盯着bJ上海，其实你们知道吗？包括bJ上海在内所有进口唱片的第一站是哪里吗？广东！”他像个在军事地图上分析战况的指挥官般把手有力地往下移了移，拍着地图：“改革开放的桥头堡啊各位，无论是正规渠道还是走私渠道东西是不缺的，问题是你怎么去搞到手。”离开地图，他随手打开沙发旁的一只大旅行箱，里面都是我们没见过的欧美黑胶、cd唱片、卡带。大伙像看到宝箱一样围了过去，尤其是山姆，简直是扑过去的。一轮看下来，光提出了疑问：“这批东西品种虽多，流行摇滚爵士轻音乐都有，但一：不是最新的，二：都不是一线甚至二线的歌手乐队。很可能也是中图音展留下的样品。”他抬头问波波：“价格怎么样？”“很便宜。黑胶唱片15-20元，cd45，磁带7-14元。”波波说。“那还不错。”光点头：“我可以肯定这就是中图的样品。”“不完全是。”波波解释：“不少品种都是有量的。”山姆挑了几盒封面看上去像摇滚的磁带，当场就要买。波波倒也爽快：“本来是自己听的，既然你要就给你好了。”听了这话，柯哲和小天也过来挑了几盒磁带。孟寒看了跟我和光说：“歌迷会也买几盒吧，磁带库里欧美品种太少了。”“可以啊！”我说。光马上蹲下身来对着箱子一盒盒挑。“广东太远了，跑一趟不划算啊。”珠江叹口气。“上海也有类似的。”波波说了一句。“上海？！”我和珠江异口同声地喊了声，吓了波波一跳。“我们怎么没发现啊，两礼拜前我们刚去过上海中图。”珠江拍着我的肩膀对波波说。“你们别老盯着中图嘛！”波波黠然一笑：“外文书店你们去过吗？据我所知那边已经有不少货到了。”大家目光都集中在中图，居然漏了外文书店：杭州外文书店给我们的后遗症太糟糕了。“而且我可以到他们的仓库里去挑货。”波波一副神通广大的样子：“但得有量。”我拉过珠江，抓了几盘卡带给他看，小声问他：“这些东西在本地市场会不会受欢迎？”珠江懂我的意思，想了想说：“绝对没问题，但货源要得跟上。”“最好是再跑趟上海看看情况。”我说。他点点头。波波是个察言观色之人，看我俩在嘀咕什么就过来问。“我们想去趟上海……”我说，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可以啊，我带你们去。”他到是爽快。接下来大家欣赏了各自带来的唱片磁带，各种类型都有，其乐融融。只有我满脑子想着知源书屋。也许珠江也是。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熟悉的重檐叠瓦的城站主楼，熟悉的绿皮车，熟悉的班次，熟悉的目的地，只是多了一个不太熟悉的波波。火车上波波谈了他的经历：因为喜欢音乐，近年一直在北上广倒腾进口唱片磁带，广东是他的基地。其实他不是广东人，待的时间长了口音才成了“广普话”，那时“广普话”是混迹商界的象征。但是波波也有很大的困惑：都是正版的东西，就算是处理货，利润也是一般，而且风险很大。万一没押对宝，滞销砸在手里手就玩完了。出发前我和珠江约定先不透露知源书屋的事。待看了上海的情况再说。毕竟有波波这样的人加入对我们只有好处——他有货源。出上海站大厅的时候，我心里充满了丝丝甜蜜：不久前那个清晨和雪莉迎着朝阳也是从这里并肩出来。有些感受两人一起的时候是没法察觉的。而现在察觉了，又失去了意义。上海之行证明了波波确非徒有虚名，虽然刚接触他的时候有一种浮夸的感觉。不管怎样，波波的专业水准真是没话说。第一站上海外文书店，果真有新到的处理唱片，都是黑胶唱片。好像店里管进货的那位与波波共同认识某个人，故放下了戒心，与我们说这批次都去年刚结束音展会的样品和库存，最近才开始处理。以黑胶唱片为主。散到上海中图、外文和淮海中路、福州路的音像门市部里。这样啥都清楚了，我们按图索骥连续跑了几家门店，挑选了几十张黑胶唱片和少量卡带满载而归。回来的列车上，我和珠江忍不住亮出了知源书屋的底牌，希望波波能够加入。和我预想的一样，三人一拍即合。波波正愁自己没有一个终端平台，这很可能是他梦寐所求的，信心满满：“包在我身上，明天就去找老板谈！”我隐约感到我的生活似乎即将发生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