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会员

　　一个阳光明媚冬日的星期天下午，六公园，外文书店。光从众多听众来信中选了八个本地的歌迷，今天是与他们见面的日子，地点就在外文书店门口。通信不便，都是利用留下的地址写信告知，能否收到，能不能来都要看天意。规定时间早二十分钟，我到了书店，门口空无一人，就进店逛逛。娜娜·莫斯科利、尼尔·戴蒙德、“影子”乐队……橱窗里还是一成不变的摆设。进到音像柜台看磁带，下午店里人不多，柜台前有一个戴眼镜穿着优雅的大胡子仔细地在看那些外文专辑，也是相仿的年纪。没有新品，就去里面看外文图书。图书柜台有三四个人，其中一对样貌特别的人引起我的注意：一个头发挂在脑门上，着装整洁，身材瘦小戴高度眼镜的白面书生；一个戴着纽约洋基队棒球帽，穿破牛仔裤，人高马大满脸红光。两人挨在一起翻一本外文图册，还在低声交流，我过去瞄了一眼书面：《cityofangels-LosAngeles》。再次回到书店门口，发现光已经在那里和一个身材结实，脸色白皙的小伙子在聊天。原来这位就是与我们召集的成员之一：珠江。在北大桥的国营化工厂上班，古典音乐爱好者兼音像器材发烧友。这是我第一次与珠江见面，他为人随和，思维敏捷，对音乐的造诣与光有一拼。光随便与他聊了点古典音乐的话题，就向我暗中竖起了大拇指。会面的时间到了，原来大胡子、白面书生、洋基球迷都是这次召集的人员，另外还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其他三个不知何故没有到场。大家来到旁边的柳云居饮茶小坐。相互做了介绍：大胡子柯哲，煤气公司设计师，是我们这里学历最高的，音乐喜好：港台民谣、流行；白面书生叫任其，百货大楼营业员，音乐喜好：港台流行和轻音乐；洋基球迷其实不是洋基球迷，只是喜欢美式棒球帽的款式，跟我和光是同行——之江饭店服务员，因为喜欢美国，脾气也很直爽，让我们直接叫他Sam就行，音乐喜好：重金属，与他的外形很匹配；学生模样的叫小天，是杭州电子工学院大二在校学生，音乐喜好：港台、Rb流行。加上珠江，各类音乐爱好的人齐聚一堂，倒也难得。那个阳光明媚西湖边的下午，大家畅谈音乐，一致同意入会。成为“乐友”歌迷会的一个里程碑。大头和歌迷会的其他成员也终于见了面：就是我和囡宝。本来大头叫了同窗小齐一起来我家聚聚。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忙于工作，联系不便，很少聚会。那天是礼拜天，他们没事先通知，直接去我家扑了个空。因为此刻我在囡宝家聚精会神地看周润发李修贤演的《喋血双雄》录像。正到紧要关头，囡宝家的电话响了。“找你的。”囡宝接了电话，两人都有点懵。我接过话筒一听竟是大头。他和小齐扑空后我妈找出我的通讯录，里面有囡宝家的电话——好在出来时跟老妈说了一声。这样大头、小齐来到囡宝家没头没脑地看了《喋血双雄》的精彩结尾部分。结束后天色已晚，大家都是歌迷会成员，又都是哥们，我提议请去外面搓一顿。囡宝把我带到黄龙洞旁的一个餐馆，点了几瓶酒，大家吆五喝六地吃喝起来。看到小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被大头拉入会的，可这小子每次上交五首最喜欢歌曲，月月都是刘文正的歌，而且五首歌都是。让人抓狂不已。我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上学就天天刘文正听到现在不会厌出鸟来吗？”小齐扬着头自信满满：“不会啊，刘文正的歌就是最好的！”可真够顽固的，尽管我也喜欢刘文正。大头嘿嘿笑着：“人家这叫信仰，懂？”我一听，也没了反驳的劲。想想学生时期在他家听了不少台·湾流行歌曲，也就不再计较。开始和大头聊港台、大陆的流行乐。学校时期大头推崇“南谭东罗”，即南边的谭咏麟和东边的罗大佑，毕业工作后，用有限的工资搜罗了很多Alan的磁带，如《爱的根源》《暴风女神》、《第一滴泪》等，都是香·港宝丽金原版，还每次在寄我的信中夹着他抄写的歌词。他可是好意，因为拷贝磁带容易，复制封套、歌词则较难——复印机还是稀罕物。彼时抄歌词是具有时代特征的文化现象之一，哪个时尚青年没一两本抄满歌词歌谱的笔记本呢？可要命的是大头的字写得像缩紧身子的八爪鱼，我每次半猜半蒙看得眼睛生疼，最后几个关键字还是一知半解。囡宝是个十足的“港迷”，穿衣品味打扮都以港星为标准，十分讲究。比如他围在衬衣领子里面这条黑不溜秋的小丝巾，是花了大价钱让人从海外带来的意大利名牌华伦天奴。我从没见过在衬衣领子里围丝巾的，他跟我说这是国际流行时尚，好嘛，在他眼里我成了土包子。囡宝对粤语歌曲推崇备至：“国外的太远、太前卫，国内的又太土，只有粤语歌刚刚合适。不是有句话么：合适的才是最好的！”我没看出来，这小子几乎说到了我心坎里。不可否认，眼下香·港代表着华语流行乐的前沿，电影更是领衔亚洲，深受日韩市场的追捧。他家有很多翻录的最新港片。如《英雄本色》、《赌神》、《笑傲江湖》系列、《纵横四海》、《倩女幽魂》、《监狱风云》等等精彩纷呈，看港片录像是年轻人业余生活的主要娱乐方式。我们三个聊得火热，小齐插不上嘴，也不喝酒，只顾吃菜。等我们告一段落，他已翘着二郎腿在剔牙，大伙儿低头一看：菜盘都空了……我窝着一肚子气，问他：“我们这一通聊你都听到了吧，现在你觉得喜欢哪个歌星的歌呢？”小齐手捏牙签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嗯……刘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