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欲壑难填

　　益州郡，建宁雍氏府邸。雍氏祖先雍齿本为高祖亲封的什邡侯，其后雍氏子孙因故被发配至南中戍边，倏忽百年时光，雍氏扎根建宁，开枝散叶，姻亲大姓，默默发展势力。传至雍闿这一代时，雍氏麾下卒伍破万，一跃凌驾爨、孟、李、董、雍、毛、朱、吕诸姓之上，称得上是南中数一数二的汉人大姓，恩信着于南土，播于四方。原本他就有意竞争第一人南中都督，只是被邓方抢先。但彼时刘备锋芒毕露，爪牙凌厉，诸大姓深忌惮之，未敢轻言抗命。又兼都督邓方为人不重钱财，而且果敢勇武，深有威信，治下的汉人、夷人都很敬服，对抗的情绪也就渐渐平息下去了。雍闿一边享受婢女的按摩，一边听取族弟雍石的禀报。“士匡已经来了三日，每日美酒佳人招待着，前几日倒也按捺得住。只是他耐心渐消，今日早间发过一次怒，兄长若再是不见，只怕他甩袖就走啊！”雍闿闻言，轻轻笑了一声，自顾自品尝时令鲜果。过了片刻才道：“这士匡消息倒是灵通，邓方才离世一个多月，这就巴巴的来了！”雍石挪动脚步上前几步，道：“那士匡毕竟是吴侯的使者，身怀善意而来，若是兄长只是一味将人晾在原地，怕是要恶了吴侯，于长久不利啊！”“呵呵……”见到乃弟如此着急模样，雍闿终于笑着坐起身子。“莫急，莫急，且缓上两天再说……”他轻轻挥了挥手，笑道：“孙权大败亏输，如今就弄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士匡也是短视，还为他卖命！”说完，雍闿教导弟弟道。“刘备近在迟尺，孙权远在天涯，你我何必舍近求远。我等南中大姓代代传承，同气连枝！今日待价而沽便是，千万不可着急。”说完这句话，雍闿又捻起一块时令鲜果置于口中，一副风轻云澹模样。孙权为了给刘备制造麻烦，想要拉拢于雍闿、册封他为永昌郡太守的心思。总算雍闿城府极深，知道孙权远在千里，他的册封没有任何保障。实则在他心中，更愿意由刘备册封，成为名正言顺南中土皇帝。此时的刘备先与孙权交恶，又改元章武，显然存了与曹丕势不两立之心，正是腹背受敌、焦头烂额之时，绝对不可能对南中还会有过多的关注。而南中汉夷混居，民情复杂，不可一日无大臣镇抚。官府的力量并不强大，本地乡贤中，于名望与能力上能够弹压此地者，可谓寥寥无几。于是乎，在雍闿自己看来，刘备接下来只会更加借重本地士人，若不出意料，新任大都督的人选，早已呼之欲出！“且不说我雍氏兵力上万，牂柯太守朱褒与我交好，朱提郡的孟琰也是我的老相识，便是越嶲郡的夷王高定更是早被我收买……”雍闿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台，望着窗外疯长的草木，只觉得心中的贪婪正渐渐变得难以抑制。华灯初上，院前一阵马蹄声急促响起。紧接着，族弟雍石带着一员大汉，风尘仆仆，匆匆奔至。“家主！家主！”雍闿美妙的沉思就此被打断。“可……可是有消息了？”那大汉喘着粗气：“小人奉家主之命，携了重礼走访益州诸臣工，刘子初曾绕路过境，家主款待数日，答应举荐。十五日前，天子问谁可接替邓方，不少大臣皆言兄长恩信着于南土，可为良替……”雍闿听到这里，心脏“扑通”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里，他咽了口口水，追问道：“陛下他允了没有？”那大汉长长叹了口气，蓦地哭丧起一张脸：“原是准备允了，谁知……谁知那诸葛亮却道家主骄黠滋甚，跋扈于建宁，不宜重用！次日，朝廷便封了隔壁俞元县的李恢为庲降都督了！”“什么！”雍闿闻罢，大吼一声，“大耳老贼，诸葛村夫，尔等欺人太甚！”这一刻，他只觉觉得血气上涌，一下子将面耳撑得赤红一片，双目似乎要滴出血来。众人眼见家主晕眩，纷纷凑近，手忙脚乱将他唤醒。过了片刻，雍闿终于恢复到往日的气度。他阴沉着脸，将雍石、大汉唤到跟前，斩钉截铁道：“刘备既然不仁，那便休怪我雍闿不义……各位，我意已决，即日起投靠吴侯，再不为刘备献一米一木！”时南中大姓所属部曲只认主人，不认朝廷，在场诸人闻言竟是一丝疑问也无，齐齐领命。雍闿满意得点了点头，吩咐道：“传令下去，立即派人向南中夷人诸部散播谣言，就说朝廷颁发命令，每部须进献全身的都算是黑毛的黑狗三百头，玛脑三斗，三丈长的斫木三千根。再散布一条，就说新任都督残忍好杀，不日将率大军抵达，诸部胆敢有不从者，灭族灭种，寸草不留！”一令下罢，他不做停歇，继续道：“给牂柯朱褒、朱提孟琰修书一封，说只要响应我雍氏举事，吴侯便会封他朱、孟二氏为侯，镇守牂柯，朱提，世袭罔替！”“遵命！”雍石一一记下，凝神倾听乃兄的下一步计划。他久在雍闿身边行动，知道自家兄长城府深厚，造反之举绝非临时起意，而且手段也绝不会仅仅是唆使造反，必然还留有后手。之前彝族变乱，就是雍闿怂恿的，也是要养寇自重。果不其然，雍闿说到这里，忽眯起双眼，阴沉道：“即日起，我等须采买赶制刀枪军械，动员家中部曲每日操练！唆使夷人、朱褒、孟琰反叛，乃是我声东击西之策。只消刘备大军被牵制在牂柯、越嶲、朱提一带，我便亲领部曲家丁南下，一举攻取永昌！”“什么？永昌？”雍石闻言大疑，几乎以为耳朵听错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疑问道：“打永昌作甚？”雍闿瞟了他一眼，冷哼道：“刘备势大，不可正面交锋。我等须先行打下永昌，如此，往西便可连接云南，引蛮王孟获为援；往东更可接壤交州，领东吴兵马入侵。”说到这儿，他稍作停顿，眯眼冷笑：“届时，我等内有坚城，外有强援，已然立于不败之地！且看刘备还愿不愿注下血本，与我山高路远，殊死一战！”雍石听罢，这才明白雍闿割据自立之心。只是他兄弟二人并不知情，刘备、诸葛亮对此早有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