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章镰仓八条戒


小说:太平记物语   作者:蓬莱三人   类别:外国历史   加入书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更新慢了/点此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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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喜多直家抬眼看见大田原长时一脸的似笑非笑,踌躇不觉:“我若说出想要造反,想必就不会是这么客气的对待自己了。多半是说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话语……”心里还是没有底。
  大田原长时不笑还好,一笑让人越发觉得心烦意乱。宇喜多直家没心思跟他在这里打机锋,咳嗽了几声,说道:“喝得酩酊大醉,那里还能够记得清楚!主公召我去见,不在这里叨扰大田原大人了,先走一步了。”
  “且慢,主公大人不在函馆,去了城内奉行所。城内新近整备过,恐怕和泉守未必还能够识得路,索性我也无事,便陪你一起去吧。”
  “甚好、甚好!如此就麻烦武藏守了。”
  大田原长时居前带路,宇喜多直家心事重重跟在其后。出离馆邸门户,两人骑马并肩而行,大田原家的三五个仆役,在前面开路。
  国富贞次和冈清三郎记着临行前长船贞亲的叮嘱,带了十几个旗本武士紧紧扈从在后。
  城内的街道上行人寥寥,自多见得不是百姓,而是巡路的足轻队;临街的座户大多关着门,开着的几家,宇喜多直家注意到,殿内的货物也不多,远不如来高天神城路过的西大寺门前町繁华,想来基本都被浦上军强征走了。
  函馆御殿是召开重大宴会,每月进行家臣团评定时才会前往,平日浦上宗景多在二丸城内府邸居住,奉行所就挨在边上。
  众人横穿过几条萧瑟的街道,马蹄声哒哒传出好远;很突兀了,秋风中飘过来一阵热闹的人声。不用去看,宇喜多直家也知道,非是扬馆、便是人市。
  应永初年的泰平天下也好,现在的天文战国乱世也罢。这世上永远不愁买卖。甚至越是乱世,有些买卖反倒越是兴隆。
  一种是卖自己,一种是卖别人。这等贩卖人口为奴为婢的买卖,儿玉党可是老手,当年宇喜多起家时干得第一笔每本买卖就是这个。
  走到近处,果然不错。迎面一股腻脂香粉,三两座扬馆坐落,七八个仆厮迎客。虽才上午,门前已有了不少客人,有的兴冲冲进门、有的醉醺醺归家,多是腰间带刀的武士浪人,也有些穿着绫罗绸缎的町内豪商。
  不等大田原长时家中的仆役吆喝,国富贞次便率三五旗本抢上前去,看见有谁走得近了,有不知道躲闪的,直接让手下旗本横枪推搡一旁。
  一个刚刚从杨馆内卧眠整宿,喝得五迷三道,还没醒过酒来的浪人反应不及,直接被推进一旁的浑水沟中,闹了污头秽面,一个激灵站起来破口大骂,还没等他把刀从腰间拔出来,先被拖去旁边的巷子内,结结实实挨了顿毒打。
  宇喜多直家虽然有过交代,高天神城不比备中国。在备中国内儿玉党是一地之主;在高天神城这处,纵然不怕他人来闹,但还是不要随意起衅,不过这里的起衅仅限于城内集中居住的豪族国人。
  那个被推进浑水沟内的醉汉,明显是混迹在城下町,浦上家游势征招的浪人,这样的人等,现在高天神城内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根本不用同这些破落户客气,否则平白落了威风,端是让人小瞧。
  瞧见儿玉党的旗本,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城内动手打人,大田原长时也不阻拦,反倒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嘟嘟囔囔骂了几句,然后转过头来冲着宇喜多直家说道:“让和泉守见笑了,这些月来为了扩充兵力,本家吸纳了不少浪人入伍,想来这个混账昨日当是偷偷离开兵砦,来到城内的扬馆内寻欢作乐,回头见到主公定要好好说道说道此事。”
  宇喜多直家不以为然,懒得耽误行程,招手将人唤回来了,继续朝着奉行所的方向赶去。
  看起来,这一年多来的连番大战,并没有让浦上家折损太多的元气,不单是整修了高天神城,竟然还有余钱招收浪人充军,因为控制濑户内海水道的缘故,毛利元就和三好长庆方面一直在向备前国内输送钱粮辎重的事情,他是知晓的。
  不过现在毛利元就、三好长庆两方都陷入苦战之中,浦上家断绝外援以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这条町街甚长,扬馆只占了少半,再往前不远,大田原长时领着拐入条岔道。宇喜多直家骑在马上,看得远,拐弯时瞥见扬馆后边是个大市场,人也不少,大约是町户们自发聚集的卖菜地,污水横流。
  夹杂在菜摊中,两三个背后插着草标,跪在地上的男女,一闪而过。他们选的这个地方不错,宇喜多直家下意识地点评到,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穷人,可不也是菜么?
  这个水贼出身的强盗,想起了以往流落备后国时,曾听养舅父阿部善定酒醉后,与人说过的一句话:“养着能够干活,杀了可以吃肉。比牛马懂事的多,会说人话,若是碰上个相貌周正的小姑娘,还能乐和乐和,天底下上哪儿找更划算的?”
  过往只觉的发自心底的厌恶,后来却干了这些个必遭报应的买卖,可谓是因果缘法。他想到此节,不免哈哈一笑,惹得旁边的大田原长时一阵莫名其妙。
  又走过三两条町街,顺着开辟的山道从三丸城进入二丸城后,町民基本已不可见,沿途多是武士、足轻家属居住的长屋,秩序井然,明显要好过三丸城那些町民扎堆搭建的草棚茅屋,来往居民的气色看上去也豪商很多,还有不少孩童绕屋兜转,昨天来得匆忙,都没仔细注意。
  奉行所很快到了,宇喜多直家、大田原长时两人齐齐下马、解刀,国富贞次等人仍旧留在门外等候。
  两个人跨步进去,今日守门的同心众认识大田原长时,问过宇喜多直家是谁,也不阻拦,道:“殿下交代过,您二位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请进。”
  奉行所仍旧是离去时的模样,相差不大。高天神城整修也只是扩建了几处书院阁,整体割据未变。当初浦上政宗围攻高天神城,城内有武士内通作乱,趁夜攻打奉行所,破坏的痕迹已然存在,并没修复,反而直接这么留在此处,以来警示城内军民。
  过了二门,面前有一处亭子,立在通往大门的甬道中央,换作戒律亭。
  亭子不大,里面放了块石碑,石碑似是被鲜血沾染,暗红一团。大田原长时,道:“去年主公审度吏治,发下不少代官欺上瞒下,残虐百姓,於是便将其压在亭内石碑上,当众斩首示众,以来警示诸多家臣……”
  说完,随便捡了石碑上的两条碑文念叨:“神上明察,劝善惩恶。哈哈,和泉守可能猜么?当时从那几名恶代官家中抄出不少财物,当时带人归拢清点,足足七千余贯。”面上仍旧觉得颇为不可思议,又接着念道最后一条:“御恩奉公,忠恳进责。嘿嘿,要我来说正好相反,世上之人总是畏威而不怀德,主家稍稍给了几分颜色,就便忘乎所以了!”
  石碑上的碑文受了血污,本已模糊不清。宇喜多直家知道,这碑叫做戒律石,镰仓幕府第八代执权北条法光寺殿时宗,在文永年间为抵抗元军来袭,大肆扩军备战,派遣代官向天下摊派赋税。
  结果许多代官借机上下其手,惹得海内沸腾四起,甚至连许多御家人都遭到迫害,以至于被逼得倾家荡产。为平息民怨,北条时宗下令重新恢复问注所,来保护地头和庄户们的权利,并下令逮捕犯案的代官,全部压往镰仓处刑。
  北条时宗亲自写下八条戒律,命人雕刻成石碑,竖立在刑场作为斩首的案台,后来建武新政之乱后,室町幕府得势,为了打压朝廷公卿,便将“镰仓八条戒文”广刻竖碑,做到天下郡国皆有其言,以来提醒天下武士和百姓,朝廷当年的所作所为。
  宇喜多直家对大田原长时最后一句“忘乎所以”,不以为意,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换做浦上宗景来说,还能有些威慑力,一个流亡备前国的播磨豪族还吓不到他。
  两人继续往前,奉行所内人很多,不时碰上几个脚步匆匆的同心奉公众。大田原长时作为播磨豪族,根本混不进备前国内的武士中间,很多人明明认识他的人,都只当没看见,难为他也不恼怒,见人都笑脸相迎。
  要说人缘来看,他尚且不如宇喜多直家,最起码,以往不少跟儿玉党有些交情的武士,表现的都很热情。只是宇喜多直家觉得,这些人大多表现的过分热情,就似大田原长时那一抹似笑非笑,或许这便是贼人胆虚?
  宇喜多直家在心底自嘲道,话又说回来,浦上宗景酒宴上问及志向,自己就能回答了些什么?
  浦上宗景想灌醉他,确实是个高招儿。酒后真言是其一;即便酒后无真言,只要酩酊大醉,只要心中怀有鬼胎;酒醒以后必然忐忑。
  这就好比两军对垒,且未列战,己方已落入重围,输了何止一筹。真要是在重围也罢了,索性破釜沉舟;但问题恰恰在于,自己到底有没有落入重重危难。
  “罢了,罢了。任你千般计策;我只一一力来破。如今儿玉党拥兵万众,只要不在明面上决裂对阵,谁也不会先撕破脸皮。”宇喜多直家深感自己将长船贞亲三人留在后方的好处,不然说不得真有被一网打尽,让人兵不血刃就将儿玉党给吞下去了。
  思虑之间,两人已经来到评定间之外。大田原长时清清嗓子,道:“南备中守护代宇喜多直家,外臣大田原长时求见。”
  浦上宗景爽朗的声音传出:“直接进来就可。”
  跨入堂内,宇喜多直家拜倒:“见过主公。”浦上宗景笑道:“快快起来,你我二人那里用讲这么多繁文缛节。”
  宇喜多直家站起身,拿眼左右微微看下,堂内除了浦上宗景,延原景能、浦上宗次几个也在,另有两名奉行官,伏在一侧堆满文书的桌案上,不知忙些甚么,料来无非是钱粮调拨。
  “和泉守昨夜喝酒不少,今天怎不多睡会儿?”
  “素在军中忙碌理事,早起习惯了,想睡也睡不着。”宇喜多直家
  恭敬答道,趁浦上宗景不注意,偷瞧他的神色,笑意不减,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浦上宗景道:“勤勉做事,正是武家本色。好,好。呵呵,本殿送你的侍女,用着可还舒心?”三两句话,更显得亲近。
  “多谢主公,只是臣下昨夜大醉,……”浦上宗景拍手大笑,道:“可惜了一番良辰美景。”
  正闲话间,大田原长时往前走了两步,再次跪倒在地,亢声道:“殿下,外臣此处还有话讲。”
  浦上宗景一怔,道:“武藏守又有何事?起来讲话就好,咱们两人总角结发的交情,犯不上回回如此。”
  大田原长时却不起来,道:“礼不可废,臣下方才来的路上,经过扬馆宿街。”他手指向后,指着庭院外正高升悬挂的日头,“日未及午,而进出人群熙熙攘攘。”
  “这有何怪?扬馆既然开门,自然有客上门。”
  “主公未曾亲见,自然觉得毫不奇怪。那些寻欢作乐之人里面,十个有八个都是军中武士。主公,强敌未去,兵马已如此怠惰,日夜恣意寻乐。倘若有敌奇袭,如之奈何?”
  浦上宗景觉得不无道理,问道:“武藏守的意思?”
  大田原长时道:“主公当下军令,临战时期,关闭扬馆、严禁将士随意出营,免得懈怠士气。”
  宇喜多直家暗自吃惊,原本在路上的时候,还本道他只是发发牢骚,未成想竟然真的为这点小事,跑来进言劝诫。
  坐在一边闷头吃着糕点的川端家长,听了这话,当下反驳道:“武藏守,你这话说得可是大为不妥。”